“老黄。”苏潜首先开口：“我今天是来查案的。若查无此事，苏某自当在全镇面前向你赔罪。”
“查案啊……查案好。”黄老四腰弓的越发低沉，朝着几人拱了拱手：“几位，请自便吧。苏先生，请。”
姬罗苍早忍耐不住，大声质问：“你儿子黄阳呢！叫他出来，杀了人跑不掉的，他敢逃出甘泉镇，我快马加鞭，一个时辰就抓他回来！”
“姬公子说笑了，那里有这等事情，他只不过是与几个同伴出去耍乐罢了。”
苏潜也微微抬了抬手，安抚住躁动的姬罗苍。
这一点他看的出来，黄阳确实不在家里。
“姬大，你不要冲动。你进去陪陪老黄吧。”
让他盯住黄老四，不要报信就是了。
姬罗苍虽然没想到这一层，但总归是相信苏潜的。既然如此，照办便是。
安排好了这两人，苏潜方才转向那个鸡窝。
上次来，他就注意到新垒的鸡窝了。但并没怎么在意。
小镇子里自家养鸡，平日下蛋过节吃肉再正常不过了。但现在看来，这鸡窝，却是别有深意。
两个衙役抡起板锹挥汗如雨，赶的鸡雏到处乱跑，最后终于是拆了鸡窝。
“苏先生！”衙役唤了一声：“挖出东西来了。”
苏潜神情沉重，上前一步。
仔细一看，果然如此。
一方砚台，细看的话还有干涸的污渍。
不是墨迹。
他看的出来，那是血迹！
苏潜将手掌捏了又捏，旋即松开。
想不到，居然是真的……
“还有吗？”苏潜紧皱眉头：“还有一件血衣，以及骨骸。”
“是。”
两个人又挖了一阵子，终于挖出了后续的东西。
苏潜仔细看了又看，在心中暗暗对比了一下，终究是忍耐不住，一声叹息。
是真的。
真的是那只女鬼。
“罢了！我就做到这里吧。”他微微摇了摇头，抬头道：“留一人在这里看守证物，以及家属黄老四。另外一位就烦劳回去禀报县尊，准备抓黄阳回来受审吧。”
到底还是真的。
苏潜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沉重过。
姬罗苍留下在这里看守黄老四，一位衙役要看守证物。另一位，自然是要回去报信，准备在甘泉镇内拘捕黄阳！
……
……
天色尚早，黄阳也并不难找。衙役很容易就在甘泉镇里一家‘天香楼’里找到了他和他的几个朋友，当场带了枷锁，将黄阳一路带到了县衙里。
苏潜自然没资格审案，但却有资格旁听。
审案之事苏潜并没有太大的兴趣，但既然答应了人家要找个公道，总要让人家看一看如何审案的。
啪嗒一声，县令先拍了惊堂木：“黄阳，你缘何谋杀了那绣娘婉儿！”
黄阳膝盖一软，瞬间跪下。
“冤枉啊！小的，小的没有……”
“那你家中为何挖出凶器、血衣、尸骸！本县倒是要看你如何分说！”
黄阳便傻了眼。
苏潜微微摇了摇头，知道这件事情不会出什么问题了。
这种案子，稍微吓唬一下自然就会道出真相的。黄阳又不是那种硬骨头的人。
果不其然。黄阳他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，顺理成章跪拜在地，将事情一五一十讲述出来。
县令随手一拍。
“来人，取证物！”
血衣、凶器，皆在此处。
仵作当堂查验，检测痕迹。
但就在此时，苏潜却发现，仵作的表情变了。
虽然微不可查，但分明有些错愕和讶然。
“县尊！”仵作咬了咬牙：“经查……血衣上的痕迹，并非黄阳所留，而是……”
“而是什么，从实招来！”
“是。回县尊，其上的痕迹，是，是，是黄老四。”
刷拉一声。
县令霍然起身，眉目圆睁，有些不可思议。
苏潜亦是握紧了手指。
不对。
不可能！
黄阳他微微抬起头来，却好像是抓住了希望。
“啊，对，对极了，小的刚刚也是慌了头脑，我，我要检举！我要揭发！我爹这个老王八蛋他色字当头，冲昏了头脑，打死了那个小绣娘！他真真是可恶极了，小的愿意大义灭亲，求县尊大人抓了我爹，以儆效尤吧！”
县令扣着铜印，到底是无法下落，最终只能开口：“来人啊，传黄老四！”
……
……
黄老四被抓了。
经查，凶器上有他的手印，并无黄阳的痕迹。而血衣也是黄老四的衣物，甚至还有他撕打遗留下来的血迹。
抓黄老四，合情合理。黄阳自是因为证据不足，被放了回去。
县衙外，姬罗苍愤恨一拳，当场将黄阳砸翻在地，拳打脚踢。一众衙役连忙将姬罗苍拦住，以免他继续施暴。而黄阳则是匆忙回家，落荒而逃。
县衙里，苏潜却正坐在县令的面前。
“县尊。”苏潜咬着牙：“你应该知道，黄老四绝不是凶手！”
“我当然知道！”县令亦是头疼：“但，证物就是如此，人证物证具在，还有黄阳大义灭亲，你，你让我如何是好！”
“就算没有人证物证，还有鬼证！受害的绣娘，她的魂魄就在我这里，我随时可以叫她出来作证！”
县令苦笑：“苏先生，求你莫要为难我了，大周律例，只有人证物证，哪有鬼证啊！鬼怪之言，人如何能信！就算我肯答应，我只怕甘泉镇里的百姓无人肯听！”
“但！”
苏潜本想再劝，但，话到嘴边，终究沉默。
不错。
这里是大周，是阳间。
阳间自然有阳间的法。鬼怪之言，人如何能信？
“罢了。”苏潜叹息：“既然如此，此事我不管了。不过，我希望我能去见一见黄老四。”
县令总算长出了一口气：“这当然可以。想见多久都行！苏先生，请吧。”
苏潜微微摇头，不再多言，却是走向牢狱。
一开始，他走的很慢。但却越走越快，越走越坚定。
待到了监牢门外，苏潜长出了一口气，却似下定决心一般。
辨明了身份，门外的狱卒方才将苏潜放了进去。
狱中，苏潜再一次见到了黄老四。
他还是那个样子，弓着腰，越发显得卑微。但是这一次，看到苏潜，黄老四脸上的表情却再无那样恭顺，反而是成了一种释然，与满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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